故乡社戏

Posted by fsoooo Blog on May 25, 2023

再也没有吃到像那夜的好豆,再也没有看到像那夜的好戏了——鲁迅《社戏》


几天前,从父亲处得知,村子里停办了几年的庙会今年要重开了。

作为从农村出来的孩子,逛庙会是一种魂牵梦萦的乡愁。逛庙会又叫赶会,小时候赶会就是过节。

每年夏初,快收麦子的时候,村子里的庙会就要开了。因为要唱戏,会影响学校的教学活动,每年到这时候学校都会给我们放几天假。

戏台最初在村子中间,底座是条石堆砌,其上是用青砖砌着围墙,没有顶,像一个“家徒三壁”的破房子。

这个戏台不知道存在了多久,戏台两侧用来拴绳子搭棚子的白杨树都长得一人多粗。


村子里的庙会共三天,从四月初三晚上开始,到四月初六结束。

此时,距离小麦成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,庙会方便了物资交流,在交通的不发达的年月,庙会是农村人最好的超市。

四月初三一大早,通往会场的路上便行人不断。

四面八方的人们,有走大路的,有“抄”小路的;有步行的,有骑车的;有背着小孩的,有搀着老人的;有空手的,有篮的,有挎筐的;有牵牛的,有赶猪的……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向戏台方向进发。

庙会,戏台是C位,大家围绕着戏台展开商业活动。

庙会开始前两天,距离较远的商贩要提前出发,争取占到好的摊位。

本地商贩有近水楼台的便利,几天前就用草木灰或白石灰在好地段画好一个个圆圈,中间再写上一个大大的“占”字。

外地人看到后,知道这是本地人的“势力范围”,只好在边远地带安营扎寨。

卖小吃的摊位会提前用泥土混合麦秸垒灶台,接上风箱,把准备工作安排好。


村里主街上,沿街搭满货铺,街上人头攒动,叫卖声、讨价还价声响成一片。

按照惯例,庙会分成几个区域,包括农用物资交流区、生活用品区、食品区、牲畜交易区等。

农用物资交流区就在离庙会核心区还有段距离的路边,售卖杈、耙、镰刀、锄头、木锨、扫帚等各种农具的商贩摆成了一条长龙。

夏季麦收前,有时候会买镰刀,有时候舍不得买新镰刀就买块磨刀石,回去把镰刀都磨一遍,好方便接下来的割麦子。

再往前走,便是售卖种苗的地方。

每年这时候,妈妈都会买上几把辣椒苗、黄瓜苗和西红柿苗。小苗栽进地里,几场雨过后,蹭蹭的长高长大,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结果了。

小时候的夏天是咬着黄瓜、啃着洋柿子度过的。


小时候的男孩子比较野,凉鞋往往穿不到一个夏天都报废了。所以在会上买凉鞋和夏天的衣服也是必修课。

买鞋子的时候,可以随便试;买衣服的时候也是随便试,露天大集也没有试衣间,那时候就是把旧衣服脱下来试新的,也不就觉得害羞。

再小一点的小孩,就被父母脱了个精光在试衣服,我好歹还留了条裤衩。

卖完新衣服,便缠着父母要点零花钱就自由活动了。


庙会上最热闹的,当属中心地带卖吃的地方。

小孩子们最是兴奋,好像勾了魂似的,从大人那儿讨上几角钱,一会儿跑出去一趟,吃个雪糕、买几块花花绿绿的糖,比过年还高兴。

卖水的摊贩,把糖精和色料放在水中一搅拌,一桶甜甜的、冰冰的饮料就做好了。

一毛钱一杯,还是那种又小又软的一次性塑料杯。

还有在保温桶中盛着的的绿豆水,也是一毛钱一杯。

没走多远,又看到有人在叫卖:“花米桃儿,又香又甜的花米桃儿~”。

“花米桃儿”是用糖浆将爆米花黏在一起做成的,大小比乒乓球大不了多少,有白色的,也有粉红色的。

吃起来香香脆脆又甜甜的~。

紧接着闻到了炸油馍和油角的味道

油馍和油角是我的家乡一种特色美食,是用开水烫熟的面塑形后油炸制成的。

油馍包的是白糖,扁平状的钝角菱形;油角则包的是咸香的馅,有韭菜鸡蛋的、白菜粉条、胡萝卜豆腐 的,月牙状的一边捏有锯齿状的的角。

说来平平无奇的东西,但能做好的人却不多,乡里乡亲都是品鉴的行家,谁也哄不了谁。

往往能看见两三家卖油馍的摊位,只有一家有生意。


沿街叫卖的还有卖菜刀兼磨刀的小商贩,“磨剪子~戗菜刀啰!”

一听到这高亢而洪亮的喊声,那些主内的农妇们便会“呼啦”一下围了上去,叽叽喳喳地讨价还价,然后买菜刀、买剪子,再然后,磨菜刀、磨剪子。


小时候,家里还喂有猪,每年的庙会,家里都会买头猪仔,牲畜交易区是一定要去的。

路过贩牛区时,看到一个人在买家和卖家之间来回走动。他一会儿过来捏捏卖家的手,一会儿又到买家那边,以衣遮手,比划几个手指头。

父亲告诉我,这个人是牛经纪,嘴里没有一句实话,家乡人都看不起他们,说“牛经纪连他爹都骗”。

来到贩猪区,真是热闹。小猪仔们或许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人山人海的场面,有的小声哼哼,有的大声嚎叫。

大妈刚买的猪仔咬穿袋子越狱了,横冲直撞,场面一片惊慌。猪贩子和大妈拿着萝卜缨,“猡猡猡”“猡猡猡”地跟在后面喊,对猪仔围追堵截。

眼看猪仔快到跟前,大妈眼疾手快,一把抓住猪仔的耳朵提溜起来,那猪仔便如杀它般嚎叫起来,吓得其它的猪仔也惊恐地乱作一团。


不远处的树荫下是卖小鸡的,黄澄澄的一个个小团子,毛绒绒的,叽叽直叫。

妈妈问了问小贩啥时候走,准备等杀戏后(一场戏结束)再来买,现在买走怕看完戏小鸡被晒出问题。

妈妈买了10对小鸡,最后能平安健康的长大的也不多,再加上其中一部分是公鸡,所以能下单的鸡就更没多少了,所以小时候鸡蛋也是稀缺的。


大戏在预告的时间里准时上演了,台下坐满了人,小时候的我对看戏提不起兴致,看不懂,不知道他们咿咿呀呀的唱的是什么。

我记得有一场包公戏,最后铡刀抬出来,把人往里一塞,我一惊,瞪大了双眼等着把人铡为两段,结果大幕给拉上了……

小时候我是比较怕他们这些人的,总是感觉他们的脸上涂抹了太多的油彩,眼睛画的那么大,黑的、红的、白的、花的,一个个大花脸。

所以我每次都不敢上前,有时候和小伙伴们会藏在戏台后面的幕布里,看演员扮相。

眼看着一个大姐,手蘸油彩把自己化成了包公,也觉得新奇,以前总以为包公是男生装扮的。

听妈妈讲,在我不记事的年岁,请人给我画了个包公的脸谱,一白天都开开心心的玩,晚上回到家一照镜子,哇的一下就吓哭了。


庙会上新奇、好玩的东西很多,一天是逛不完的。

直到夕阳西下,大家才满载着东西,聊着庙会上遇到的新鲜事,依依不舍地往回走……

街上的人也慢慢地变少了,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,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,都在认真地享受着庙会带来的喜悦。

从长满绿油油小麦的小路回家,一路上有说有笑。

现在想想,那个时候的幸福真的很简单。

如今,人们不以农耕为生了;经济、交通发达了,人们采购渠道也不依赖集市了;文化多元化,戏迷也减少了,庙会已经不是传统意义的庙会了。

于老年人而言,四月初五的庙会更像是一个缅怀过去的一个节日;于年轻人而言,则像是承载了童年的乡愁。

最后,希望承载了我们美好回忆的庙会,能流传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