遍身罗绮者,不是养蚕人

Posted by fsoooo Blog on May 27, 2023

小时候还有交公粮的记忆,每年到了交公粮的时候,村里的大喇叭都会整体响个不停:按时交公粮,不要妄图反抗、逃避

从废除“大集体”到包产到户开始,农地上的收获不用统一上缴后再分配。

大家各自管好各自的田,多劳多得,一时间生产积极性大增,但有一项任务却延续了下来——农民需要将土地里收获的粮食,按照标准交给国家。

没错,就是交公粮。什么是公粮?其实就是农业税。

交够了国家的,留够了集体的,剩下的才是自己的;受地方差异、田地肥瘦等因素影响,缴纳的数量也不一致。

在那个百废待兴的特殊年代,可以说是这批农民“无偿”养活了大半个中国。

农民大多数都特别纯朴,一听上面要求三天内交完公粮,决不敢拖到第四天,因为第四天要罚款,要多公交的,吓得这些善良老百姓心惊肉跳,交,交,什么事不干,也得把公粮交了。

每年要交公粮的时候,总是听到父母抱怨说,今年的粮食一口人又增加了几十斤。

在交公粮的时候,有的人家一车子都不够了,有时候父母拉一大车,剩下的就让孩子和老人拉着去,那时候每年交公粮的数量,也不知道因为什么,总是年年都有增加。

我记得刚开始一口人半袋子麦子就够了,到后来最多的时候一口人要交三大袋子甚至还不够,不过粮食年年增产也是事实。

再到后来,农民有了拖拉机,机动三轮车,这时候交公粮就省事多了。不用拉架子车了,就又开始排起了农用车队伍。

在我老家每年小麦收获后,扬净,晒干,村里的大喇叭就准时开始催促村民交公粮了,每天都不知道要吆喝多少遍。


到了交公粮的日子,父亲会提前把最好的地种出的,早已脱粒、扬净、晒干、装入麻袋放在堂屋的几袋麦子,趁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再次拉出来暴晒半天。

那黄橙橙的麦子铺展在麦场上,颗颗饱满、粒粒壮实、干净匀溜,这是我们家收成最好的一片麦子。

骄阳下已被晒的焦干,但父亲唯恐倒入大粮库反潮,不断地用手还在麦子上翻来翻去,不时放入口中几颗用牙咬一下,听到那嘎蹦的脆响才真正放心。

还要趁大中午阳光正毒的时候,赶紧装入麻袋或编织袋,搬上大车,向村里的粮站金达。

此时早已排起了长长的车队,大家多数是拉着平车,少数机农用三轮车。

炎炎烈日下,大家如同蚂蚁一样慢慢地移动,但没人显得焦急。交公粮,是多么神圣的任务,我们种的是国家的土地,给自己的国家交公粮,这是一种责任,更是一种义务。

粮站的干部拿着一件专用的工具走过来,他们是提前来验级的。

他们手里拿着一根明晃晃的一头尖一头是开槽的空心钢管,走到车子跟前,对准装麦子的麻袋,尖头的那一端噗一下扎进麻袋中,另一端就会流出干爽的麦粒。

如遇熟人,他们会相对放松标准,像父亲一样,挑几粒麦子放入口中咀嚼,能听到嘎蹦脆响的算一等、咬下去感觉皮根的算二等,听不到响的则要拉回去重晒。

如果不是熟人,他们会掏出一个仪器,把麦子放到仪器上测干湿度,含水百分之多少的是一等,百分之多少的算二等,都是有严格的数值的。那干湿仪往往令普通百姓既惊奇又害怕,它的精确是不容你置疑的,达不到标准必须拉回去重晒。

所以这个粮食质量好坏和质检员的心情直接挂钩的,他说你的粮食合格就合格,他说不合格,你的粮食再好,也不能交。运气好拉到一边去继续晾晒,然后除杂以后再来叫。运气不好,只能拉回去,然后下一次再来交。


儿时陪伴父母去交粮食,就见到不少人因为粮食不合格,和质检员吵架的,最后没有办法依然还要拉回去,经过再次的晾晒、除杂以后,再来交一次。

并且如果不及时交,后面还要多交。

即便是粮食合格了,交粮也还没有完成,还要自己在粮站工作人员的指挥下,把自家的粮食全部去过称,这个时候就要盯着他们过称。如果粮食不够,又要回去拉。

家家户户都有成 所以一般有经验的农民都会多拉一些过来,宁愿拉回去。

验级通过,再往前排,到喊到自己排的号的时候,就开始一袋袋过磅。磅是那种老式的磅秤,大小秤砣都加上,最高也超不过500斤,有时一车要分几次称,交够自己的标准后多余的部分就算作议价粮卖给粮管所了。

等过了磅以后,还要把粮食一袋一袋地扛到高高的粮仓里面。

过完磅还要拉到粮库跟前,那时已然有了皮带传输机,只要把麻袋扛到传输机上,就被运到了粮库的顶部,上边有工人将麦子倒入库中,远远地把麻袋抛下来。

数米高的粮仓,就是一块小小的木板,人踩在上面摇摇晃晃的,看得人心惊胆战。

顺利的话,一般太阳落山就把公粮交完了,等到交完粮食,走出了粮站以后,这样才算是心底的石头落地了。

到了后来,交公粮可以用钞票替代了,不用再去粮站交了,村干部挨家挨户来收。

直到2006年的时候,全国都取消了农业税的征收,农民延续了几千年交皇粮的日子终于结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