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婆的陶罐

Posted by fsoooo Blog on May 28, 2023

父亲和母亲是一个村子的,分属不同的小队。

外婆家离我家大概有三里地,每当家里改善伙食的时候,母亲总会用个花提篮装点儿给外婆送去。

我很小的时候,母亲拉着我一起去外婆家;后来大了一点,就自己提着篮子给外婆送。

那时候也没啥好吃的,就是蒸包子了,包饺子了;或者家里有其他不常吃的,都会给外婆送。


我是外婆的外孙里最小的,外婆从小就疼我。

每次去外婆家,外婆总是会从床头的陶罐里摸一些零嘴给我吃,红薯干,糖果,饼干,罐头,鸡蛋糕等等。

每次从外婆家回来,裤兜里都是满满的。


到了要上学的年纪,村子里的小学就在外婆家的附近,妈妈让我中午就在外婆家吃饭。

外婆一辈子不沾荤腥,素油偶尔吃一点。

在我记忆里,厨房里一直有个油瓶挂在墙上,小小的一瓶油,外婆一年都吃不完。

每次我在外婆家吃饭的时候,外婆会提前把自己的饭盛出来,然后用勺子给我炒鸡蛋吃。

铝制的勺子,黑白相间,已经磨损了很多。外婆在火上烧热,倒上一点点油,等油微微冒烟,倒入一个鸡蛋打散,快速翻炒,最后把勺子连同鸡蛋放到锅里,滋啦一声,油香伴随着鸡蛋香充满了整个厨房。

外婆把炒好的鸡蛋倒进我的碗里,这是我专属的加餐。我每次都会吃很多,那是我在外婆家最快乐的时光。


一年后,我小舅的第二任妻子过了门,这种日子就结束了。

这个女人我叫小妗,是个尖酸刻薄、胡搅蛮缠的女人,进门没多久就骂我小姨、和我大姨吵架。

外婆性格要强,在这种环境中就容易生闷气,后来更是气出了病,高血压导致的偏瘫。

刚开始外婆半边身子还可以动,还能拄着拐杖在妈妈的搀扶下走几步,后来愈发严重,卧床不起,还不能说话。

外婆生病后,我每天中午在学校吃饭,每周五放假的时候,我都会去看看外婆,外婆躺在小小的昏暗的屋子里,看到我进来,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。

虽然不会说话,还是用自己那只能动的左手摸摸我,然后挣扎着从床头的陶罐里给我摸吃的,走的时候还要给我往书包里装。


过了不久,母亲把外婆接到我家住,离开了糟心的环境,外婆的状态一天天的好。

有时候我和哥哥淘气,母亲想要责罚我俩,外婆总是会拖着病体护着我和哥哥。

每天放学,外婆总是在院子里等我放学,我们一起晒太阳,我跟外婆讲述在学校学的东西,和外婆一起笑。


外婆总是要回舅舅家的,从我家回舅舅家不久,外婆就又一次病重了。

又是小妗做的恶,小舅也是软弱可欺的性子。

也许是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的外婆,这次咋都不去我家,母亲在哭,我也在哭,外婆也在哭。

周五下午,我照例去看看外婆,外婆拉拉我的手,摸了脸和头,最后从床头的陶罐里摸了一包东西放在我的书包里。

那时的我根本不能分别外婆的状态,也不知道那就是我和外婆的最后一面,背着书包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家。

夜里,小舅急匆匆来家了叫母亲,说外婆要不行了,顾不上给我穿衣服,母亲哭着往外婆家赶。

我终究是没赶上见外婆最后一面,我是第二天到的。

我到的时候,外婆已经穿上了寿衣,躺在堂屋中间的草席上。

我还想看看外婆,外婆的脸上却用黄纸盖着。

妈妈和大姨穿着宽大的白色孝衣瘫倒在堂屋里嚎啕大哭。

那时的我并不理解这种至亲离世的伤感,只觉得很多人,很多繁杂的仪式,外婆最后被装进一个黑匣子里了。


外婆的头七过了,母亲在家里从我书包里翻出了那袋白糖,已经有大半洒在书包里了。

问我是哪来的,我说是外婆塞给我的,母亲就开始哭,我也开始哭。

我出生起就没见过爷爷奶奶,外公也很早就过时了,是外婆让我感受到了祖辈的关爱,但是外婆也不在了。

每年的春节,初二这天我和哥哥都会去小舅家,每次去我都会到外婆的屋子里待一阵儿,看看床头的那个陶罐。

外婆,我想你了~